拜访中国最后一位女酋长 使鹿部落生活(二)
“世界上有两条路,
一条有形的横着供人前行徘徊或倒退,
一条无形的竖着供灵魂升入天堂或下地狱。
只有在横着的路上踏遍荆棘而无悔,
方可在竖着的路上与云霞为伍。”
——《额尔古纳河右岸》
在使鹿鄂温克人的家园中,生活的内容是丰富多彩的,每一天都有不同的事情等待着你去发现、去感受。当每天从睡梦中睁开眼时,迎接你的便是温暖与生命。
这里的日头凌晨三点多就难耐不住寂寞,蠢蠢欲动了。等到早上7点起床时分,太阳已将帐篷外的大地晒的斑斑点点,好似披上了一件性感的豹纹斗篷。
真正的将自己置身于此,闭上眼去感受。呼吸着泥土与植物的清香,夹杂着营地飘来的缕缕轻烟;聆听歌唱般的鸟鸣与流水似的鹿铃声。此时此刻,得出的结论是:我依然在梦中的那个童话世界中......
营地中总会有一个火盆中生着暗火,里面是潮湿的柴,冒出浓烟。这是鄂温克人古老的驱虫剂。不止人们收益于它,驯鹿们也爱。驯鹿愿陪伴在鄂温克人身边,因为他们有两件法宝,一是驯鹿非常喜欢的盐,二就是这驱赶嗜血蚊蝇的神奇烟雾了。
这天早上,顺着烟雾飘散的方向看去,树上挂着被切成一条条的新鲜鹿肉。
鄂温克人有制作肉干的习惯,打猎后将剩余的兽肉晾晒成肉干和肉条,贮存起来慢慢吃。外出狩猎时,把它装在身上当干粮。如今这种习俗依然延续着,只是风中的野生兽肉已不再重现了。
50年代之前,使鹿鄂温克人完全以肉类为日常生活的主食,罕达犴(驼鹿)、鹿、熊、野猪、狍子、灰鼠和鱼类等都是他们喜欢的美味。其中罕达犴、鹿、狍子的肝、肾一般都生食,其他部分则要熟食。他们很少食用蔬菜,仅仅采集一些野葱,做成咸菜,作为小菜佐餐。
鄂温克族采集桦树皮来支撑桦皮船和桦皮篓、桦皮桶等各种生活用具。
姐夫白大哥是个粗中有细的汉子,年轻时端着半自动在林中狩猎的手居然也可以雕琢出如此精细的桦树皮桶。
现代生活用品相对于更方便携带,价格低廉,所以这些桦皮桶主要作为工艺品出售给游客。临走时姐夫送给我一个作为留念,由于太喜欢,最后将它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在衣服里才放心装进包中。
“如果把我们生活着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比喻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的话,那么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就是巨人身上纵横交织的血管,而它的骨骼,就是由众多的山峦构成的。那些山属于大兴安岭山脉。”
——《额尔古纳河右岸》
在我们营地不远处有一天小河,我们吃用的水全源于它。说不远,骑三轮摩托也要颠簸15分钟,所以我们在营地用水时都会十分珍惜,每一次打水都是不易的。
在这个时节里,如果没有树林的遮挡,温度还是多少会让人觉得太阳稍显多余,加上前一夜的醉酒笙歌,现在脑子里好似还灌着啤酒沫,每动一下都要溢出。打水时看着那冰凉的河水,诱惑迷人,一言不合就与乔克下了河。
河面像是冰与火的分界点,下面真是凉爽的沁人心脾,但是坚持不了几分钟又冻的生疼,一溜烟的跑回岸边。反反复复的在这“圣水”中涮过几次,好似重生一般。
有时还会在林中去实施交通救援。这不,乔克他们的拖拉机陷在泥坑里,我和姐夫扛上了各种工作,赶去案发现场。
上午时姐夫的那双雕花的手此刻又展现出新绝技。先用滑轮将深陷泥坑的拖拉机拽了上来,又用两个小电瓶为亏电的拖拉机打着了火。
“驯鹿一定是神赐予我们的,没有它们,就没有我们。虽然它曾经带走了我的亲人,但我还是那么爱它。看不到它们的眼睛,就像白天看不到太阳,夜晚看不到星星一样,会让人在心底发出叹息的。”
——《额尔古纳河右岸》
其实在古代,使鹿部落与驯鹿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样和谐,当时驯鹿是他们主要猎取的对象,随着狩猎技术的提升与规模的扩大,驯鹿等猎物有了剩余,而把野生驯鹿养成最初的家畜。
现在饲养驯鹿的主要价值以鹿茸等药材与旅游参观为主,由于驯鹿的活动区域限制,它们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强壮体魄,无法承担驮人载物的使命了。
驯鹿是半驯养半野生的动物,森林中的苔藓是它们的最爱,但生态遭到严重破坏后,林中的野生苔藓早已无法满足它们的食量,只能依靠高价购买来饲养。
每次和索大姐去喂食它们的时候,鹿群听到了盛有美食的铁桶被敲打的声音,就像听到了开饭的号角,迅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由于这事儿使它们过于兴奋,被鹿角顶一下,或是被鹿蹄踩一脚,它们也没时间与你说对不起。可是在游动的鹿群中穿行依旧会让人兴致勃勃。
遗憾的是过去鹿群每年迁移壮观的场面已无法重现。听索大姐讲,在她还是孩童时,每次迁移,人们赶着大批的鹿群,大公鹿驮着帐篷和被褥米面,女人和孩子骑在鹿上,一路浩浩荡荡翻山越岭,有时要几天时间才能够达到新点。而现在搬迁都是都是用大卡车了。
这些“森林之舟”也是淘气而可爱的。有时唱起一首山歌,本来幽静的山林中鹿铃声四起,就像是为歌声加上了伴奏,由远至近来到营地旁,它们会争抢着透过木栅栏来欣赏这场演唱会,有时甚至会架在你的头顶,舒舒服服的听着...
生活在此的人们还是山林的守护者。鄂温克人千百年来与大山和动物同呼吸共命运,他们爱护山林,爱护野生动物,也创造了周围优美的自然环境。打猎从不多打,不伤害幼小的动物,用过的篝火都用水土湮灭。我们刚来营地的时候,索大姐首先告诉我们的是垃圾不要乱扔。原始与文明的界限并不是由生活的环境来划分的。
其中有一天,我与保镖随姐夫下山去根河市采购生活物资,那是几天后第一次感受到信号的魅力,保镖的眼神被死死的钉在手机屏幕上,还没到根河就已没了电。
而我又学会一项新技能——骑三轮摩托,虽然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是对于我这个对各种车都即无兴趣也没天赋的人来说,绝对值得自我炫耀一番。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浓密的绒毛都随风而逝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瘢痕。坐在这样的褥子上,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厂的猎手,可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竖着美丽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狂风。”
——《额尔古纳河右岸》
但真正值得欢呼的是这一天我们见到了玛利亚·索,没错!就是鄂温克使鹿部落的最后一位女酋长。其实老人家目前基本生活在距根河一百多公里的莫尔道嘎,今天正好回到根河的家中,姐夫听说后便带我们来看望。我们带来了老人爱吃的松子。刚来时老人家正在午休,而她的侄女格列姐姐在家照顾她,便与这位和蔼的大姐喝茶攀谈着,不一会,里屋出现了脚步声,心中的那位传奇人物就这样出现在面前。我们也尊重的称她为“额尼”(鄂温克语中母亲的意思)。
额尼的气色很不错,今年已经97岁高龄,虽然岁月的侵蚀使她伛偻,但修长的腿依然可以想象出她年轻时一定身材高挑。额尼不会讲汉语,所以只能让格列姐翻译几句简单的问候。因担心打扰到额尼的休息,所以没有过多的拍照,但是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却觉得弥足珍贵。
额尼出生在额尔古纳河右岸这片奇幻的森林中,她热爱传统文化,向世人讲述着这支顽强民族的沧桑历史;她会唱民歌,讲神话故事,年轻时一天最多可以打到80多只灰鼠,很多中外关于驯鹿鄂温克人的记录都出自她的口实。她的名字已成为鄂温克使鹿部落的象征,由衷的祝愿额尼身体健康,不受尘世的滋扰。
回到营地的最后一晚,为了感谢索大姐一家人这几天来的照顾,我和保镖特意又为他们做了一顿大盘鸡。
也许人们在即将离别的前一晚,最不想看到就是月亮,因为当它离去时,也就到了分别的时刻。
鄂温克使鹿部落,我觉得这是一个倔强而可爱的民族,希望这只濒临覆亡的小舟,能够继续漂荡在茫茫无边的林海。也希望索玉兰大姐一家人更够继续快乐的在这片养育鄂温克先辈的大森林中安逸的生活!
大兴安岭是鄂温克人的祖先留存的地方。我记得幼时,跟随母亲沿敖鲁古雅河而上,骑着驯鹿来到了金字塔式的乌立楞。我记得那时候的人们与大自然交谈,彷佛她也有灵魂。我还记得,他们向着东方火红的太阳,唱起了感恩之歌,歌声包含着鄂温克语言的全部魅力。现在社会进步了,那我得背着点儿手。狩猎文化,消失了…社会进步了,工业文明带来了一个悲惨的世界,如果有更文明世界的警察向我开枪,那就,开抢吧!
——鄂温克画家 维加